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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搬运][露中]Psychoanalysis-心理咨询10

托里斯手忙脚乱地离开自己的座位,他伏在地上从桌子下面把手机捞了出来,却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将这银白色的小匣子交到导师的手上。

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手在颤抖,托里斯不知道这个健壮的男人此时还有没有握紧手机的力量。

手机里还不断传来含混不清的说话声,还有对托里斯而言十分可疑的女性哽咽和咒骂声——要知道那位王先生前天才一边系着头发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布拉金斯基先生就算再怎么混帐也不该这时候玩弄那位姑娘的心。可正当这位好学生满脸纠结和不认同地想要亲自接起电话,伊万却好像从一个冰冻魔法中挣脱出来一般,他猛地倾身向前,膝盖和桌子碰撞出让人听了就觉得疼的响动。伊万仗着自己高大修长的身形,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然后胡乱地按到耳朵上。

“你哥哥在哪儿?!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托里斯眼睁睁看着他从乱七八糟的抽屉里随便一抓,一串车钥匙钩挂着许多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就被伊万塞进了大衣口袋里。他现在完全慌了神,只知道口中不断重复“王耀在什么地方”,甚至忘了要安抚一下那位姑娘的情绪。托里斯还是第一次在这间会客厅里目睹这般混乱的景象,没想到竟然是正准备和导师此行的今天。要知道以往都是伊万本人主持大局,他的病人在叙述时偶尔崩溃大哭或是愤怒吼叫,然而房间里的气场却总是镇定的,没有人能让冷静到冷血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大失分寸。

他想要追上去帮些什么,结果却差点被迎面甩过来的门砸到鼻子;而等托里斯揪起沙发上的外衣跑出门去,伊万已经一脚油门下去,朝着不明的目的地绝尘而去。


伊万在发动车子的时候,曾有一个念头冲进他的脑海:他可能未必能赶到医院,他可能在路上就会被无数胡思乱想吞吃掉脑子,他会一路闯着红灯往前飞跑,就像一匹疯了的野马,他兴许会出车祸,谁又会知道呢?可事实上,他这一路简直平稳得不可思议,一个刚拿到驾照的菜鸟也不过如此守规矩了。伊万没有料到自己的脑子里竟能够一片空白,他凭着本能和全部意志力查看路况、左转直走,竟然一丝一毫关于王耀的讯息都没有突然蹦出来干扰他的驾驶。

他下了车之后才开始一路飞奔,在旁人看来也许就是一匹疯了的野马。医院的电梯迟迟不下来,他只有耐心原地停顿了两秒钟就从楼梯跳上了五楼。伊万在抢救室冷冰冰的大门前刹住了车,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年轻的中国姑娘的身影。

他一瞬间简直是不知所措了。

铺天盖地的恐惧此时才弥漫上来,伊万觉得自己就想是被淤泥淹到了脖子,每呼吸一次都要头晕眼花好几秒。他慌成那副样子,以致于路过的护士小姐主动过来关心他的情况。

“抢救室的病人呢?”

“您是家属么?刚才她的父亲已经签过单了,您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洗胃,没有用么?真的有那么糟糕么?”

“洗胃?您在说什么呢……您是病人的家属吗?布莱特妮·李,那个从阳台上摔下来的姑娘?”

“什么?不……不是,他是一个中国人,叫王……姓王,耀·王。”

“可他不在里面啊,他已经出来了,出来有一会儿了。”

“什么!”

“您别太着急了,对,过量服用安眠药的那个小伙子,已经转去普通病房了。看得出来他妹妹被吓坏了,抢救的时候她一直靠在墙角小声地哭,快结束了才一个一个给家里人打电话。等最后一个电话打完,病人都被送出来啦。”

伊万听护士说完这一长串的话,这才将将反应过来。他于是一边道谢,一边问清楚了病房的位置。

他离开了抢救室的大门,那附近或站或坐着一些表情悲痛或茫然的人,几乎凝滞的绝望气息朝长长的走廊探出触丝。伊万放慢脚步,他知道王耀已经脱离了危险,然而心情却丝毫没有要转变为狂喜的倾向,他甚至不敢去到病房门口,也不敢联系王耀被吓坏了的妹妹。

他好像有许多事可以做,可伊万一件都没有去做,一件都不敢去做。


他在大楼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一般转来转去,等意识到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大约是再也躲不过去,伊万深埋在心里声音告诉他,自己今天必须要见到王耀才行,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刻。他站在开敞的房门前,看到一个长发及腰的亚洲女孩儿在给病床上的男人调整床的高度,他们用伊万所不熟悉的语言聊了两句什么,女孩儿就带着桌上空了的食盒走了出来。

伊万朝她点头致意,女孩儿却疑惑地瞧了自己一眼。他这才意识过来,这个经常听王耀提起的幺妹并不认识自己。大约是等在抢救室门外的时间太过于难熬,她在哭泣已经不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几乎挨个儿打遍了王耀手机里所有亲友的电话。伊万·布拉金斯基在王耀手机里的近期联系人列表中名列前茅,备注却是普普通通的“心理咨询师”,这一点伊万自己也是知道的。

王湾盯着那个跃跃欲试想要进门的高大男人打量了半晌,她起先觉得也许是哥哥的同事,走出几步后意识到不该如此。王湾挨个给另外两个哥哥打过电话,还有几个走动较多的朋友也联系过了,唯一自己没见过的就是那个所谓的心理咨询师了。一想到这里,王湾快步冲了回来,用自己娇小的身体挡在病床和伊万之间,“滚出去!”

“湾湾。”气息虚弱的兄长唤了一声。

王湾死死地抿住嘴唇,眼圈也红通通的,“你没听见吗,出去啊!”

“湾湾,”王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的错,为难人家做什么。你要是不想看见他,就去外面走走吧,顺便换换空气也好。”


伊万走近病床,他垂下头来看着好像被重新拼回去的玻璃制品一般的王耀。黑发的青年人脖子上还贴着纱布,记忆中几块小小的青紫色伤痕应当隐藏在那下面。

伊万伸出手去,指尖好像在寒夜中想要触碰火焰一般,尝试接近那块纱布。

他早应该认出来,那样细小的伤痕,又是在脖子上,怎么可能会是撞出来的?那分明是手指的掐痕,凶狠的,完全不留余地的自残所留下的痕迹,是王耀发病的病症与征兆。安眠药的事情并不是他的第一次尝试,他从至少一周以前就动过这念头了。

王耀半是躺着,半是靠坐在床上。他的神情仍旧有些倦怠,但是对于伊万却毫无防备之心。他任由那只手让过所有视觉可见的伤痕,最终捧住他的下颌骨和一侧面庞。那只手用了些力道,以便王耀抬起头来,视线不得不落在伊万的脸上。

“对不起。”

王耀主动打破了僵局。

“……”

然而伊万却沉默着。

“……伊万?”

“你怎么了呢?”高大的俄罗斯人用拇指摩挲王耀的脸颊,因为干燥而微微起皮的手指上一点热度也没有。“你不是好了么?”

王耀抬起手,覆盖住对方的。他认真地凝视着伊万深紫色的眼镜,他发现对方的眼中竟然也盛满了痛苦,就好像他们彼此之间建立了什么透明的联系,一个人的痛必将过渡到另一个人身上一般。

“……对不起。”王耀重复道,“我以为没事了,可是我错了。还是会难受,还是感到压抑和绝望,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好……”

“可你为什么不说呢?”伊万轻声说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你不信任我么?还是说你想要拉着我一起去死呢?”

王耀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缓慢地转向门外,然后又缓慢地开口说道:“湾湾不喜欢你。我一早也猜到她不会喜欢你,我可以让她暂时避开你,但是不能让你们永远避开彼此,我总是要做一个选择……”

“王耀!”


病床上的男人吃了一惊,他被对方怒吼一般的声音吓得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就如同他现在看起来一般无力又软弱。伊万知道他平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他似乎总是这样,在不需要硬撑的时候假装可以把一切都担在肩上,然后又毫无预兆地被这些无意义的重担压垮。他总是这样折磨着自己,而现在,他同时也在折磨着另一个人。

伊万眼中的烈焰熊熊燃烧着,他愤怒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又像一头被灌了硫酸的熊在狭小的铁笼中原地打转。他最后大步走回到床前,双手撑在王耀身体的两侧,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在做最后一次无力地催眠:“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我们都会帮你的,你的妹妹,其他亲人,还有我!谁会为难你呢?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我……”王耀显然无意令他人忍受痛苦,他在这方面反而温柔得过分。王耀伸出手去,试图搭在伊万的肩上安慰他,可是却被后者反手扣住手腕。

“……也许你是对的,你不该信我,我治不好你……停药的事情你说过的,我不该纵容你,我该立即联系你的私人医生……”

王耀有些慌了,他第一次看见伊万这幅颓唐的样子,第一次觉得伊万表现得就像是个失败者。可他不该是个失败者,他在自己的领域里一直是主君,从未被任何人侵犯过尊严。王耀曾经不止一次思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没有一次能比此时更透彻:因为当一个人在你面前表现出威严的时候,他或许是想要带来影响和统治;可当他开始分享你的脆弱的时候,则说明你们已经被平等地对接在了一起。这不再是共情和伪装,当它清晰而不容拒绝地呈现在王耀面前,就已经没有什么独自抉择的机会留给他了。

“耀,”伊万低声诉说道,“你再信我一次,我带你去找别人看病,我们一起去……我会和你的家人说清楚,你不用去主动承担任何事。这里没有你做选择的余地,你得听我的,全听我的。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唇上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吐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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